第1章 巴蜀书场:醒木声里的千年江湖[1/2页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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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巴蜀大地纵横交错的街巷深处,藏着一方方飘着盖碗茶香的小小书场。竹椅整齐排列如棋盘上的棋子,八仙桌表面泛着岁月打磨出的温润包浆。说书人往桌后悠然一坐,惊堂木“啪”地重重拍下,刹那间,三国的金戈铁马、水浒的义薄云天、聊斋的狐仙鬼魅,便从泛黄的书页中鲜活起来。这看似寻常的市井场景,实则是千年文化根系在民间的自然生长——当惊堂木的脆响与茶碗的碰撞声交织,我们触摸到的不仅是娱乐方式的传承,更是一个地域的精神密码与生存智慧。
nbsp一、茶碗作砚,竹椅为纸
nbsp晨光熹微时,成都人民公园的鹤鸣茶社已渐渐热闹起来。据《成都地方志·民俗卷》记载,这家始建于1923年的茶馆,百年来见证了无数茶客与说书人的故事。带着昨夜露水的竹椅尚未干透,老茶客们便已端着裹着蓝花布套的盖碗茶纷至沓来。这里不仅有室内传统的茶座,还有露天的坝坝茶区域,开阔的场地摆放着整齐的桌椅,让人们能在自然的天光下享受茶香。
nbsp说书人的位置正对着雕花木门,斜斜漏进的阳光,在他褪色的蓝布长衫上洒下细碎的金斑。他身后斑驳的木板墙上,挂着手绘的三国人物画——关羽的丹凤眼被岁月晕染得愈发威严,张飞的络腮胡仿佛能随着说书人的讲述微微抖动。
nbsp“列位看官——”说书人一开口,声如洪钟,带着川渝地区特有的椒盐普通话,尾音总要往上挑三分。手中折扇“唰”地展开,摇出一阵穿堂风,“上回书说到,诸葛亮草船借箭,那江上大雾弥漫,伸手不见五指!曹军只听得擂鼓呐喊,万箭齐发——”话音未落,惊堂木重重拍下,“啪!”茶水碗里的茉莉花瓣都跟着剧烈震颤。
nbsp我曾在鹤鸣茶社偶遇一位七旬茶客张大爷,他摩挲着包浆厚实的竹椅扶手笑道:“听了半辈子评书,这里的惊堂木一响,比手机里的短视频带劲多了,这才是老成都的魂。”茶客们瞬间入了迷,早把手中的茶抛到脑后:穿绸衫的老者摘下玳瑁老花镜,眯着眼往前凑;背着竹篓的小贩支起扁担,站在人群后伸长脖子;几个扎羊角辫的顽童挤在第一排,晃荡着脚丫,口水都快滴到衣襟上。说书人讲到动情处,忽而脖颈青筋暴起,模仿张飞怒目圆睁,粗着嗓子大喝:“燕人张翼德在此,尔等鼠辈,快来受死!”忽而又兰花指轻翘,捏着嗓子化身林黛玉,悲叹:“花谢花飞飞满天,红消香断有谁怜?”他的声音如同川剧变脸,说变就变,直听得人头皮发麻,后背发凉。
nbsp邻桌织毛衣的老太太听得入神,手中的毛线针停在半空;隔壁火锅店的跑堂小哥趁着歇脚,倚在门框上听得入迷;背着单反的游客原本只是路过,也被这抑扬顿挫的讲述绊住了脚步。整个茶社仿佛被施了魔法,所有人的目光都牢牢聚焦在说书人身上。
nbsp二、说书的讲究与风俗
nbsp在《中国曲艺通史》中,巴蜀评书被记载为“以茶馆为土壤,以方言为血脉”的独特艺术。在巴蜀的茶馆里说书,有着诸多不成文的讲究。这些讲究,既是行业传承的规矩,也是评书文化扎根市井的体现。它们如同细密的丝线,将说书人的技艺、茶馆的经营与茶客的喜好紧紧缠绕在一起。而当我们揭开这些行业规矩的面纱,眼前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坝坝茶那热气腾腾的场景——毕竟,所有的讲究,最终都要落在这方茶气氤氲的天地里。
nbsp一般来说,说书人会提前和茶馆老板商定演出时间和场次。通常一场说书分为上下午场,或是晚上的灯晚场。有些茶馆还会专门为有名气的说书人安排黄金时段,像下午三点到六点,这个时间段被视为正场演出,观众最多,气氛也最为热烈;而那些初出茅庐或是名气稍逊的,可能就只能安排在开场前的“说早儿”时段。
nbsp开书前,说书人会身着整洁的长衫,整理好衣冠后才上台。上台后,先是一段定场诗,有的说格言,有的说警句,还有的说古诗、新词,短短几句,引人深思,也安定场内的气氛。每天说书,前面都有这么一段,有的说书人天天不重样,展示自己的才学,有的则一转儿老是那四句,成为自己的标志。定场诗后,说书人将惊堂木“啪”地一拍,正式开讲,昨天说到哪儿,今天就得从哪儿接,情节连贯,不能有差错,这考验着说书人的记忆力和对故事节奏的把控能力。
nbsp讲到40多分钟,恰好到精彩之处时,比如“只见那王朝马汉刚把铡刀举起”,说书人便将惊堂木一拍,此为闸板,意为中场休息。这时堂倌们便吆喝“门口的不要走哦,把听书钱给了”,因为在茶馆外常有一些“听站国”的人,他们不想花茶水钱,却又钟爱听评书,早早来茶铺门口占位蹭书听。中场休息时,也是茶客们活动的时间,有的去添茶,有的去上厕所,老成都的厕所离得远,甚至一个在街头,一个在街尾,听评书的人要趁闸板时跑着去,唯恐错了下半场开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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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一场说书结束,说书人会说一句“明天请早”,再拍一次醒木,节目才算全部演完,这时观众才会自由活动。如果说书人在一个书茶馆内一次说俩月,说完一部大本评书,这叫“一转儿”。能完整说下一转儿的,多是头路角色,二、三路角色时常做不到,若是说书人到某书馆说书不上座,就会被同业人讥诮为在某书馆“磕出去”了,这在评书界是最丢面子的事。
nbsp在报酬方面,说书先生跟茶馆下账一般是三七分成,说书先生拿七成,茶馆拿三成,但水钱、卖瓜子等其他收入全是茶馆的。先生来了头一天跟最后一天,这两天的钱不下账,头一天叫接风,最后一天叫赶尘,算是茶馆对说书人的一种礼遇。据四川省曲艺家协会2020年调研数据显示,随着茶馆租金平均上涨30%,传统书场的三七分成模式已难以支撑说书人基本生活,部分艺人月收入不足两千元。
nbsp三、坝坝茶里的百态人生
nbsp清末《成都通览》记载,彼时街巷铺位计516家,其中茶馆便占454席,足见茶事之盛。坝坝茶,是巴蜀茶文化中最具烟火气的存在。“坝坝”在四川方言里是露天平地的意思,所谓坝坝茶,就是在露天坝子里摆上桌椅,人们随意半躺下来,泡上一杯盖碗茶,和朋友摆龙门阵,安逸地度过大半天。追溯四川人喝茶史,早在1000多年前,四川就有了世界上第一家茶馆,饮茶之风盛行巴蜀,茶早已融入川人的骨血。
nbsp在成都的各大公园,都能寻到坝坝茶的身影,其中人民公园里的鹤鸣茶社最为出名。它曾被誉为少城公园六大茶馆之首,是成都现存历史最悠久的茶馆之一。这里既有旧式的藤椅矮桌、铜质老茶壶,又增添了“喝夜茶”、听相声的新选择:竹椅、方桌、盖碗茶、满桌的瓜子花生,茶客的交谈声,堂倌儿的吆喝声;听戏的、掏耳朵的、打牌的……五湖四海的人聚在这里,织就成都老茶馆特有的烟火气。
nbsp彭镇观音阁老茶馆则保留着百年老茶铺的风貌:传统的老虎灶,带着历史感的桌椅板凳,十元一杯的花茶清香回甘。茶馆通常凌晨三点就开始生火烧水,摆放桌椅板凳,准备茶具,四点半左右便陆续有茶客前来,他们多是本地居民,每天都会准时到来,享受着低至1元的“VIP价格”,在这方小天地里开启新的一天。
nbsp作为“后起之秀”的陈锦茶铺,虽位于成都高新区,却能闹中取静。它凭借“露天茶铺、大戏台、盖碗茶”的老成都配置,吸引了不少上班族、年轻人。茶铺开在铁像寺水街的一处戏台前,肖家河流经此处,茶馆周围绿茵围绕,小桥流水,与城南遍在的高楼大厦形成鲜明对比,有种大隐隐于市的感觉。在这里,年轻人放下工作的疲惫,体验着传统的坝坝茶文化,让这份古老的生活方式得以延续和传承。
nbsp在坝坝茶的世界里,说书更是添了别样的乐趣。阳光洒在露天的场地上,说书人的声音在茶香中回荡,茶客们或坐或躺,悠闲地听着故事。夏日里,人们摇着扇子,偶尔驱赶着蚊虫;冬日时,暖阳照在身上,边喝茶边听书,暖身又暖心。孩子们在桌椅间嬉笑玩耍,偶尔也会停下来听上一段精彩的情节。在这里,没有身份的高低贵贱,贩夫走卒、文人雅士皆汇聚一堂,一同沉浸在说书人的江湖世界里。
nbsp四、三寸舌搅动风云
nbsp巴蜀说书人的真本事,全在一张嘴上。他们不用现代的PPT,也无需提词器,仅凭一副惊人的好记性,就能将百万字的故事倒背如流:讲到《封神演义》里姜子牙渭水垂钓,他们能把那根竹竿的纹理、河面泛起的涟漪,说得比亲眼见过还真切;说到《聊斋》中聂小倩的裙摆扫过青石板,那“沙沙”的声响,仿佛就萦绕在听众耳畔。
nbsp最绝的还属“卖关子”的功夫。每到故事的紧要关头,说书人必定突然收声,折扇“啪”地一合,慢悠悠端起茶碗抿一口。茶客们急得直跺脚,连声催促:“快讲快讲!”“后来呢?”说书人却笑而不语,眼神里带着狡黠,故意用袖口慢悠悠地擦拭惊堂木。待把众人的好奇心吊到顶点,才将惊堂木轻轻一叩:“欲知后事如何——”顿了顿,声音陡然拔高,“且听下回分解!”惹得满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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